-LAND-

【HOZI】琐碎回忆

琐碎回忆


李知勋抱着羽绒服围巾，提着电脑包走下了飞机，一丝寒气立马细细密密地透进了毛衣里。他一边开始不紧不慢地套外套，一边刚开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嘿，我这掐得真准，你落地啦？”

单手想把围巾从羽绒服帽子底下绕过来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李知勋边往行李区走着边把手机用肩膀抬着夹到耳边

“……是，还没取行李呢”
“今儿是有点晚了，你先歇着吧，明儿中午12点老地方见啊”

“等一……”李知勋终于腾出来一只手，扶好了手机忙着要说些什么。

“第一，你已经保研了，这假期没实习下学期也没课，第二，现在一月份，三月份才交毕业论文初稿，第三，听声音也没感冒，第四，过年才回你奶奶家那边吧。所以这位兄台，你今年还有什么理由”

文俊辉跟个机关枪似的扫射了他前三年用过的所有借口，听到那头沉默下来，又像是漫不经心地低声补了一句，
“他下半年就出国了，就见不了这一面吗”



1.
李知勋拿着手机一句一句听得清清楚楚，看着旋转的行李带，不知不觉他的箱子已经在上面孤零零地转了两圈。那端已经没了声响，只剩些风声从门口扫过了耳边。

挂了电话，李知勋抬头隔着玻璃窗看了看外面。这两年的故乡也不似从前冬日时节时总有些暖阳晃着眼，这两年总是蒙蒙的阴天贯穿着这个季节。

贫瘠的机场落雪都被堆到了一起，像极了当年高中时组织铲雪，最后堆起来的一个个小山丘。

他记得整片操场都是他们苦中作乐的笑声，少年的把戏幼稚，每个男孩都会一不留神就要被整个扛起埋在雪里。
他也记得自己不幸被捉住时，下一秒总有个笑眯眯的家伙装作趔趄的样子扑过来覆在他身上，敞着于李知勋而言足够大的羽绒服，将他环在怀里，收紧了胳膊，于是少年们挥起的落雪全盖在了那人身上。
他还记得，也许是那些年着实年轻，那人发丝的融雪落进了自己的脖颈仿佛都是炙热的。

18岁那年的雪还是雪，22岁的雪却全成当年的影子。




2.
李知勋下了公交，抬腿想往那家几人厮混了三年的烧烤店走去，这时才发现学校周遭的商家竟已拆得七零八落，彻底变了样。
他掏出手机，刚按亮屏幕，手机就振了两下，低温自动关机了。
这么多年了，文俊辉还是这么不靠谱，李知勋心里叹了口气。

于是李知勋一时无处可去，停在校门口的光荣榜前，抬头看着熟悉耀眼的红底黄字，不同的是照片换成了今年毕业的学子。

他记得大学第一年假期路过这里时，母亲与其他亲戚炫耀着他的成绩与学校，他才发现，原来与那人考了一样的分，于是连照片都是紧挨在一起。只不过最后一个留在了北方，一个决绝南下，相距甚远。
他也记得众人拍这照片的前一天二人作死顶着大太阳骑行了几里到郊区溪边野餐，然后第二天双双中暑倒在宿舍。学校无奈用了两人冬季时拍的宣传照，于是这格格不入地放在红榜上，二人又笑得拘谨腼腆，倒像是拍了什么独一无二的合照。
他还记得，于是从那年到现在，自己也再没走过学校门前这条路，没看过那张光荣榜。

18岁那年的那条小溪的鹅卵石在水纹下泛着光，22岁没机会再和那人做些一时兴起的傻事。





3.
“知勋呐”

这声音很熟悉，听过一千多个日夜，也很陌生，带着成年人平稳的音色和语调，是隔了几年不相见的距离。

李知勋转头看去，那人穿着件黑色风衣站在自己面前，比以前好像又高了几分，青春期时肉肉的脸颊瘦削了不少，侧面应该看得见清晰的轮廓了，笑的弧度也比从前冒着傻气的样子收敛了。
隔着飘下来的雪花，李知勋看着那人想，怎么又是你啊。
又是你找到了我。

他记得高一刚入学时学校组织春游，自己是个慢热的人，独自安静地走在队尾，结果不知不觉掉了队，反应过来时已经不知自己身处那条乡村小路。
他也记得那天的温度堪比初夏，他坐在路边，看着周围的杂草平房，手心渗出汗来。
他还记得自己将头埋在双腿间故作平静时，听到远处传来的有些惊喜的那声“知勋呐”。
彼时还只是普通同学兼不熟的室友的那人汗浸湿了T恤，双手撑着微微喘息着，说着，
“可算找到你了”
“千万别再走丢了”

18岁的相见春日如夏，那22岁的冬天如何复制当年的心动。





4.
跟在那人身后绕了几个小巷才找到那家搬了一段时间的烧烤店，走进去时正碰上全圆佑边放上生五花肉边念叨文俊辉
“你不知道他一年没回了啊，还说老地方见，人又丢了吧”
“我不是怕他又拒绝挂我电话顺嘴说得快了点吗，安啦，顺荣一定能找到他的”

文俊辉说着抬头正好看见二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笑了起来
“我说吧，这两人有心灵……”还未说完就被全圆佑塞了块肉堵住了嘴

“我以为你是彻底不打算见我们了呢”全圆佑一边给仨人递了瓶啤酒一边开了口
“……前两年真的忙”
李知勋低声说着，一边脱了外套挂在椅背上。而权顺荣就像三年前那样顺手就把自己的大衣盖在了他的外套上，然后才挨着自己坐了下来。烧烤店油烟大，最后经常吃得一身烧烤味儿，李知勋洁癖受不了，权顺荣也就养成了这习惯。

说来习惯是真的致命，总给人们造成一种我们还没变的错觉。

四人毕竟是高中时代逃课打篮球去便利店都要在一起的主儿，许久未见，也不怕没有话题。
“这两年就你在南方，这回更是跑了个远啊，美国那边的学校申请得怎么样了？”
“没办法，这专业混口饭吃不容易，递了几个了，2月中旬就出结果了吧”权顺荣说着，朝服务员招手，点了三碗米饭。

“诶，你胳膊好了？考托福的时候还打着石膏呢不是”文俊辉朝权顺荣抬起的左臂努了努嘴。

全圆佑是个心思细的人，觉察到了对面一直默不作声吃米饭的李知勋身形滞了一下，便不留痕迹地解释道，
“你也够可以，都是大四忙着出国读研的人了，还帮学弟们打什么比赛”
“就考托福那阵儿痛苦了点儿，现在好得差不多了”权顺荣笑了笑，晃了晃胳膊以示现在的自己活蹦乱跳了。

文俊辉把一块烤好的肉从全圆佑盘子里抢了过来，得意洋洋地往自己盘里的菜叶上放，然后像想起什么似的，盯着李知勋的额头看，
“话说，看来你们都是平常厉害得不行的学霸，却都爱关键时刻掉链子啊哈哈哈…. 知勋的额头，唔，好像没留什么疤…”
李知勋手也不自觉地扶上了自己的额角，其实留了一条很细的印子，被碎发遮了起来。权顺荣转过头来，很想仔细看看，却又觉得没有合适的立场。





5.
高三那年搞什么趣味运动会，李知勋被分到了八人架杆跑。班主任是个好强的人，晚自习课间让他们在教学楼背面的水泥地练。
天色黑得看不清什么。跑的时候第一个人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排在第二个的李知勋没反应过来直接被绊倒飞了出去，额角着了地。

他记得当时就只有一个小伤口，但因为磕到了血管，血涌得止不住，染了冲过来的权顺荣一校服，那人的眼睛红得也像这校服一样。
他也记得夜晚的医院过分安静，闪着瓦数不高的灯，消毒水味刺鼻得厉害。他坐在椅子上等医生时突然头晕，眼前也模糊了起来，一下心里的恐惧便有些藏不住了，距高考不过一月有余，什么“脑震荡”的想法都涌了出来，被权顺荣握着的手也微微抖了起来。
他还记得，最后拍了片子，医生也说只是磕到头的正常反应后，他们坐在医院的过道里，权顺荣像抱着件精致的瓷器一样把自己圈在怀里，掉下的泪珠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惹得故作坚强的自己心里也发酸。

18岁时微不可见的伤口都会卷起惊涛骇浪，22岁的二人却都开不了关心的口。





6.
四人喝了不少，出了店门时脸色都发红。这城市小得可怜，没什么其他可玩的地方，文俊辉提议去母校里面溜达一圈醒个酒。

几人躺在操场足有几十公分的厚雪里，李知勋望着天空，觉得自己这两天跟个神经病一样，老想一些过去的有的没的，还全和那人有关。就像现在，他又想起，他们这是躺在高中时代最后站过的地方，躺在权顺荣向他表白的地方。

他记得毕业典礼那天的校长讲话难得不惹人生厌，声音从操场的大喇叭里传了出来，带着一些嘈杂声，却有一丝因为以后再也听不到而心生的亲切。
他也记得大家都在疯狂照相，企图留住中学时代最后的影像。他和权顺荣都被不同的男生女生拉着合照，操场很大，隔着十几个人的距离，实在是有些远。
他还记得，他累了坐在操场边，看着权顺荣逆着光，抱着拍立得，穿过了层层人群，一步一步像自己走来。那个夏季的风声很大，呼啸过他的耳边，让他再看不见其他人，听不见其他声音。

权顺荣说，我们怎么能不照一张呢
权顺荣说，知勋呐，毕业快乐
权顺荣说，我喜欢你，不是朋友的那种喜欢。

18岁的男孩向男孩的告白很简单，可那个男孩想到22岁才想明白。





7.
李知勋想到这，闭上了眼睛。权顺荣躺在他身边，拍了拍他。
“别睡着了，会感冒的”
“嗯”李知勋听话地睁开眼，四处看了看，发现文俊辉和全圆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权顺荣也站起身来说，
“我们也回吧”

李知勋看着权顺荣的背影，看他一步一步在雪里吱吱呀呀地踩出脚印，白茫茫的校园纯粹得好像只有他一人的身形。
“喂”李知勋叫住了他

他记得那张拍立得。他们的校服太难看了，权顺荣却说知勋笑得真好看。
他也记得当时的自己不如权顺荣活得透彻，他还分不清友情与爱情，还不能知道自己是否是喜欢上了一个男孩。
他还记得，后来的他断断续续听着权顺荣的消息，有无数女孩的追随却孑然一身也好，学业上篮球上的成就也罢，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他却一直躲着权顺荣不见。
因为他觉得自己还没有想清楚，或者说，他还没有勇气向权顺荣承认他想清楚了。18岁的权顺荣喜欢着自己，那19岁的他呢，20岁的他呢。

但被回忆折磨了两天的李知勋突然就明白了，他不想再靠那些琐碎的回忆来勾勒眼前的这个身影了。哪怕这个身影可能已经不在乎自己的答案了。

权顺荣转过头来，听到李知勋说
“我也喜欢你，不是朋友的那种喜欢。”




END








——————
一篇很琐碎的文，就是普通高中生到普通大学生，不少片段都是来源于真实生活（比如架杆跑被摔出去的就是作者本人，当时头晕的时候真的怕磕傻了….）
最后是HE，只是作者不知道怎么结尾所以停留在最后那句话了
很多感情都要有一个想清楚的过程，最幸运的是对方愿意等到你想清楚的一天

PS. 《点燃冰块》可能要坑